微笑探索家 丹瑄

　　從學生時代開始，她的打扮一向就以簡單為主，常是件單色的Ｔ恤加牛仔褲，頭髮長了就紮起馬尾，真的受不了去剪短了，也是削得俐落，不必再另外抹髮膠作造型的一派輕鬆。

　　素淨的模樣一直到她踏入社會了也是相同，樣式雷同的襯衫她買了好些件，都是清爽的色調，沒有多餘的裝飾或花紋，而下半身則是再簡單不過的直筒合身西裝褲又或是黑色裙子，臉上甚至連妝都沒有化，就連面試時她也不過是點上了帶著些唇色的護唇膏而已，和其他稍作妝點的面試者相比，顯得格外不同。

　　面談的過程裡她沈穩得宜，最後的錄取結果，她的名字也包括在十人的名單裡頭，她知道自己一定沒有問題，看著佈告欄上的名單，她揚起淺淺的笑容。

　　錄取後則開始了最初的職前訓練，同一梯的女同事們開始聚集在一起，想要在新環境裡共同打拼，她也默默地坐在一起，只是發現她們閒暇時談論的話題她無法加入。

　　衣服、化妝品……諸如此類初出社會的新鮮人想要增添的行頭，可對她而言，那些都不是她所需要的，她疑惑地看著其他女同事，方才見她們在職前訓練的課堂上表現得緊張兮兮，可怎麼下課後又能這麼放心地聊這些事情？

　　她不明白，知道自己參與不了話題，於是稍稍坐離了她們，翻看著上課時的筆記。

　　「嗯……季玫，妳叫季玫對吧？」聽見其他女孩子的呼喚，她抬起頭看著她們，然後點了點頭。

　　「來和我們聊聊天嘛，上課上得好累呢！」其中一個女孩子和善地笑笑。

　　「嗯……妳們在聊的我實在不懂……」她不自在地笑了笑，自己這身再簡潔不過的穿著和其他女同事們實在格格不入。

　　她們不像自己只紮起馬尾，還會利用小夾子等飾品增添美麗，身上的套裝也搭配合宜，裙裝有各色風情，還配戴著項鍊、腰鍊等等，整體的衣著都散發著女人味，臉上的淡淡粉妝也讓她們看起來神清氣爽，而自己一張還稱得上清秀的臉孔則是沒有半點顏色，同樣是社會新鮮人，卻是迥然不同。

　　雖然有明顯的差異，但她也並不羨慕，工作能力與裝扮如何是兩碼子事，她還是習慣這樣的自己。

　　「是不是因為妳很少化妝和買衣服？所以妳不知道我們在講些什麼？」女同事們這麼問著，她也老實地點點頭。

　　「難怪妳皮膚那麼好，不像我們要用化妝來掩飾一下缺點，唉呀 ，和妳比起來我們真糟糕，瞧妳都那麼用功，而我們在聊這些沒營養東西。」一個小名叫小玉的女同事呵呵地笑著。

　　「沒這回事，也只是無聊翻翻而已。」她客氣地回應了句，話題就此結束，她們則持續著笑談話語。

　　沒過一會，她闔起筆記本，靜靜地步出休息室，站在走道上的窗戶旁看著二十層樓的風景是什麼模樣，女人尖銳的笑聲有時連身為女人的自己都會受不了。

　　自己是不是和一般女孩子不太相同？她們總會想裝扮自己，可也許是自己天性懶散吧，總覺得乾淨簡單就好，可卻怎麼好像造成了自己和其他女同事之間的隔閡？她隱隱地這麼覺得。

　　在一切訓練步入軌道後，她進入了自己夢想的企劃部，一開始的助理生涯雖然忙碌辛苦，但她覺得充實，她跟著上司一同做公關活動的企劃，得負責聯繫與接觸廠商等等，沒過多久，她的上司在一次中午用餐時，終於對她的穿著表示了意見。

　　 「季玫啊，像妳這樣子的穿著打扮來上班其實是沒什麼問題的，只是有時我們得代表公司方面去和外面的廠商接觸，妳能不能再稍微打扮一下？不要老是那幾件襯衫褲子嘛，妳其實蠻漂亮的，再打扮一下會更好，有時候會覺得妳看起來太清秀，太像學生，和廠商談事可能會比較沒有說服力，再成熟點會好得多喔。」她的主管笑笑地說著 ，她則是羞窘地紅了耳朵。

　　原來工作能力不代表一切，有時外表也是工作評分的要點之一？

　　雖然她有些無法接受，但她還是開始學著打扮自己。

　　季玫找了學生時代的好友幫忙她採購衣服和教她化妝，而女人一旦發現自己的美麗，自然就會有天份讓自己更美麗，她也是如此，其實打扮自己的感覺也挺不賴的。

　　她的轉變讓同事們驚豔，原本的清麗在妝點過後顯得明豔動人，而寬鬆的襯衫也換成剪裁合宜的小洋裝，飄逸的裙擺增添了幾分甜美的氣息，踩著逐漸習慣的高跟鞋，她變得和其他的女同事一樣，也能加入她們的話題裡頭。

　　愛情也在這些轉變裡發生。

　　在設計部門裡頭已經待了兩年多的允良注意到季玫的轉變，讓他驚為天人，他開始展開追求，憑藉著自己受到女同事歡迎的個性與懂得表現自我風格的外表，他和季玫也就這麼自然地越走越近。

　　季玫欣賞允良的才華，加上他的談笑風生總逗得她開心，她真覺得找對了男人，可是，交往了好一些日子，她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。

　　每回當她穿得一身輕便，Ｔ恤牛仔褲再紮起馬尾時，他總顯得面有難色，「妳真的要穿這樣出去啊？」

　　「這樣子很糟嗎？」她還是喜歡這一身的自在裝扮，上班時也許總得特地打扮一下，可是下了班後她還是習慣自然一點，合身的上衣加上牛仔褲不是很一般的穿著？她不懂為什麼允良介意。

　　「妳上班時不都很會打扮嗎？怎麼我們交往了半年之後妳就開始變得不在意打扮了？」他這麼問著。

　　「不在意？沒有呀，有時我也想輕便一點，穿得簡單一些也很自在舒服不是嗎？」淨著一張臉，她沒有化妝的時候清純得像個大學生 ，加上酒渦其實可愛極了。

　　可允良總叫她換下那一身衣服，要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，不然就不和她出門，而出門時也總見他和朋友炫耀自己的女友多漂亮。

　　季玫開始覺得這段交往給她莫大的壓力，她也會想為允良打扮自己美麗一些，可為什麼連在自己愛的人面前都不能展露原本自然的一面？難道除去那些化妝品和衣服之外，她一無可取？

　　如果她最自然不造作的模樣他無法接受，那到底允良喜歡自己什麼？為什麼她越來越覺得自己只不過是帶出門讓他有面子的花瓶？

　　「妳今天怎麼又穿這樣？」難得不必加班的週末，他們相約了去九份走走，可允良一見到她的穿著便蹙起眉頭來。

　　「去九份會走山路爬樓梯，而且山邊風大，你還要我穿著高跟鞋和容易飄起來走光的裙子去嗎？」季玫難以置信。

　　「可是妳穿這樣……嘖，我等一下還有和朋友約碰面的。」他發出不悅的聲音，一臉不耐。

　　「我穿這樣會讓你丟臉嗎？不穿裙子不化妝我就見不得人嗎？我的存在只是讓你拿來炫耀的嗎？」她一連串的問題問得允良不知道該怎麼回答，「反正妳不要穿這樣子啦！」他惱怒地回了一句。

 　　「我就是要穿這樣，我想要不化妝，想要穿得簡單，原本我就是這樣子，如果不是因為工作需要我也不會特別打扮，這就是我！如果你不喜歡，你儘管走！」她想當原本的自己，甚至口不擇言地表達分手的意願。

　　「妳……！好，隨便妳！」允良根本不想多解釋什麼，氣憤地轉身離開。

　　季玫只覺得自己錯看了這段感情，雖然傷心但也沒有挽回，如果他只愛上自己的美麗，那她寧願自己是原本的平凡無奇。

　　捨去那些裝扮，她不過也就是想要自然不造作地面對一段感情，她也想為了自己的情人打扮美麗，但不代表她得時時帶著那些美麗的面具，她想要對方接受真實的自己，外在是附加的優點，但不是絕對的條件。

　　在上班的時候她仍是會對自己的穿著稍加留意，那是工作的需要與對工作的尊重，可是下班後，她會紮起柔美的捲髮，穿著輕鬆地坐在路邊攤吃著晚餐，簡單的打扮是她放鬆的方式。

　　返家的途中，她又繞去了巷口的影帶店，準備租幾片ＶＣＤ回家打發時間。

　　「歡迎光臨！」一進店門口，她看見店長一貫掛在臉上的呆笑，有點傻氣，但也感覺真誠，她總不自覺跟著笑了起來。

　　選了幾部片去櫃台登錄，店長笨手笨腳地弄掉了好幾次片子，季玫真懷疑他到底是不是店長？怎麼動作比店員還僵硬？

　　「你還好吧？」忍不住她問了出聲。

　　「沒、沒事。」他結巴地回應著，然後接著問，「妳……妳喜歡看電影嗎？」

　　「喜歡，所以我常來借呀。」季玫點點頭。

　　「那……那……」他結巴了好久，最後才像下定決心般，用力地深吸口氣，「下回能不能找妳去戲院看電影？」

　　這下引來店裡其他人的眼光，他以為自己沒有說得很大聲啊，一出口才驚覺真是糟糕，他不由得緊張地沁著冷汗，他看見季玫瞬間紅了臉，呆愣地看著他。

　　他緊張地吞著口水，怎麼辦，接下來怎麼辦？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問她的，他看見她好些次了，她清秀的模樣讓他動心，幾次注意後 ，他發現她喜歡看的片子類型和自己的喜好相同，甚至偏好同一個導演，有回聽見她和店員在討論影片，他更覺得她的想法打動自己的內心，他喜歡她的聰慧和清晰的思緒，可是這下子自己笨拙得可以，連十七八歲的毛頭小子都比他行吧？

　　他抓著頭哈哈地傻笑著，季玫也紅著臉尷尬地微笑，其他人則是好奇著他們的反應。

　　「我……可以先問一下你的名字嗎？」沈默了好些時間，季玫輕聲地說。

　　「不好意思，我忘了自我介紹，我叫唐峻承。」他趕緊遞出自己的名片，瞧瞧他真是唐突，都忘了先說自己是誰。

　　季玫收下他的名片，看了會，「我沒有習慣和陌生人看電影，」 她回答，就見他一臉不知所措的歉意，「可是，我可以和新朋友看電影。」她偏著頭對唐峻承笑了笑。

　　他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，不自禁咧嘴笑了起來。